飞起来的圆圈

喻黄/黑花/粮食向

喻黄 | 毕业演出3

好了我吃台灯去了,先放个3…下一更真的真的能完结了!


III Amazing Grace 过去、现在与未来

学校里有一座小山。这座山站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,植被葱茂,一条小路蜿蜒至山顶。小路尽头是天文台,白天的时候,很少有人光顾。

黄少天就站在山顶凸起的岩石上。他经常在这里练号,晚上的时候,可以看见半个校区的灯火。

不过现在是早晨,太阳刚升起没多久,整个学校才刚刚醒来,宿舍楼里有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。山上的空气总是更清爽,风一吹,脑袋都清醒很多。

他的小号是通体银色的,按键刚上过油,灵活又给劲,站在朝阳下扬起号口的时候,亮闪闪地泛着光。黄少天闭着眼睛,迎风吹了一段小号独奏。

他的吐息很稳,高音准确而悠长,虽然只有一把小号的声音,情绪却饱满有力,音符回转跌宕之间,勾勒出一副山巅云霞,破晓天光的景象。

这是一首非常有名的民谣,讲述了一位船长的一生。他早年沉沦于人海,贩卖黑奴,漂泊半生,最终自己也沦为了奴隶。他痛苦的后半生里,曾在大海遭遇汹涌怒涛,最终却得到了拯救。这首曲子又称《奇异恩典》,曾经流传四海,被改编成独奏、重奏、交响乐,在过去的几百年里,曾经安抚过无数颤抖哭泣的灵魂。

小号的版本并不算出名,喻文州过去没有听过。但他坐在一边的岩石上,看着黄少天吹响主题的时候,突然就觉得,这就是它本来的样子。它诞生于十八世纪的英国乡间,却辗转数百年,穿越几千里,最终来到他身边,由他眼前的小号手演绎出来。

所有的鸟鸣都失去声音,所有的背景都消失不见,黄少天迎风而立,衬衫下摆被轻轻吹起,泛着金属声音的旋律自世界中心而来,就像是它第一天诞生。

黄少天把这段旋律重复了三遍,每一遍都像是第一回吹响一样,注入的感情不减分毫。

喻文州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,他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。但是音乐的感染力并不需要语言来添瓦,他动心了,于是他也打开了琴。

黄少天放下小号的时候,就听到了琴弦轻轻擦过的声响。他转头去看,喻文州也正含笑地回望着他,把琴架在左肩上,用弓尖轻擦着调音。简单调过几下之后,他抬手起弓。

和刚才一样的旋律,但是少了铜管的饱满之感,揉进了弦乐独有的纤亮音色。还不止,同样的旋律里面,传达着喻文州的感情。那是一种更让人动容的情绪,涓流入海,金叶满地,他曾在深渊中挣扎着走来,却在黎明下轻笑,只字不提过去的苦难,平和又稳健地一步步走向光明。

很有意思,黄少天扬起眉毛,“首席以前是听过这首吗?”

没有啊,喻文州放下琴,“今天第一次听,很喜欢,就学了一下。”

“那你记谱速度可以啊!有两下子嘛。”

黄少天把他的号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,心情愉快地贴着喻文州坐了下来。

“哎你刚才在想什么,怎么情绪这么浓,听得都快哭了我。”

喻文州听完这话就笑了,到底是谁投入得更厉害,怎么反倒问起他来。其实说了也无所谓,但是黄少天很快又岔开了话题,“我就问一下,你不一定要说的。哎我有时候说话就太快,…我讲讲我的事情吧。”

“嗯,你说。”喻文州把刚才想好的话都压了回去。

“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,但是除了你好像没人可讲。我说了以后,你别笑话我。”黄少天叹了口气,表情忧郁得简直不像他,但是旁观起来并不觉得他愁眉苦脸,反而很想揉他一把。

“是杨指挥的事情吧。”喻文州说。

黄少天猛地转过头,看了他好一会,又慢慢垂下头去。

“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会读心术一样,什么事都知道。”

也没有,喻文州笑了笑,“就是刚巧一样的心情。”

 

在喻文州的强硬态度之下,杨衍之最终换掉了曲子,最终献上了一台难度更低而完成度很高的演出。对于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这件事,杨指挥是没有多少想法的,演出结束了,也就过去了,以后还是他的乐手。

但是黄少天却有点过不去了。

他七岁的时候第一次摸到小号,吹出破铜烂铁一样的声音,那时候老师跟他说,慢慢来,不用着急,最伟大的乐手,也是从这里开始的;

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站上舞台,吹的是很简单的乐曲,但是认真又专注,好像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。他还记得台下的评委对他说,他为此而生,要继续学下去,千万不要放弃;

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坐在乐团里,觉得什么都新奇,和长号打成一片,又和单簧管换着乐器玩。弦乐齐奏响起的时候,他有好久好久都定在原地,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;

十六岁,他站在家人和老师面前,一字一字说下未来的愿望。他想要吹小号,想要一辈子留在舞台上。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同意,但是他从来没有一瞬间想过失败,只要那把银光闪闪的小号还在手中,他就无惧任何力量;

十八岁,如愿以偿考进音乐系,与过去彻底告别,走上一条遍布荆棘的道路,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过一天的安宁生活,却从未感到后悔;

……

如今他二十二岁,刚刚被梦寐以求的乐团签下合约,却突然接触到了这个行业真正的样子。

他不是艺术家,他没有办法活在乌托邦里。乐手也不过是一份工作,迎接他的,将是这份工作中数不清的心酸苦楚,低头与妥协。

黄少天今年二十二岁,如落谷底,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方向。

 

“喻文州,我是不是很懦弱啊?”黄少天仰着脑袋说,吸了吸鼻子,“你知道我昨天在想什么吗?”

“我在想,如果我从来没有走上这条路,所有的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?如果我没有那么固执地要把吹号当作专业,如果它只是我的爱好……那么我现在会在哪里,会在做什么?我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,我喜欢吹什么就吹什么,我想去哪里演出就去哪里演出,合心意就留下,看不惯就离开,没有什么合约束缚着我,也没有前途未来的担忧……”

“我会不会过着另外一种生活,工作轻松,来去自由。我是不是就可以保留对它的最纯粹的爱,是不是就不用把那片诚心抛进人群中一遍一遍地打磨,是不是……就可以留住底线和尊严。”

“喻文州,……我不明白,当时的选择,究竟做错了没有?”

黄少天的脑袋越仰越高,到最后干脆平躺下去,抬头望着蓝蓝的天。这片天空还是如往常一样干净,万里无云,群鸟翩飞。但是他看着看着,却闭上了眼。

他等了好久好久,本来已经不再期望有回答。喻文州却开口说话了。

“如果你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,现在是什么样,我不知道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但是平静里又透着一种坚决的力量,那是喻文州独有的语调,他就是靠着这样的心境,慢慢成长到现在的样子。

“你问我做错了没有,我也不能回答。但是,如果你真的做出了另外一个选择,我想我会很遗憾的。”

黄少天睁开了眼睛。喻文州俯身在他上方,近在咫尺的地方。

“你可能会过得很好,如你所说,工作轻松,来去自由。你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流行小号手,说不定还会去吹爵士,工作闲暇的时候,会在酒吧里驻场,被很多很多人搭讪。你会与人相知、相识、相爱,然后等年老的时候,对着后辈说起年轻的日子,张扬又灿烂,有一点小小的遗憾,却也无所谓。那样的生活,也不一定会不快乐。”

“但是我会很遗憾,因为我再也不能遇见你。”

“少天,我选择这条路,从未后悔过。”喻文州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,“我和你是一样的。从今以后,这条道路上的一切坎坷,所有的挫折,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过。”

黄少天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又咽了回去。

喻文州轻轻笑了一声,往后坐了回去。

“抱歉,”他低声说,“刚才没忍住。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见。”

他俯身收拾了琴盒,拎着它站起来,动作依旧平稳,看起来却好似落荒而逃。

但是他被拉住了。

喻文州回过头去,黄少天死死拽着他的手腕,眼睛里那种神采,张扬得要命。那是一种投身般的眼神,被他这样看一眼,喻文州就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
“那怎么可以?”黄少天看着他说,“怎么会只有沮丧、挫折,难道快乐的时候,成功的时候,你就不陪我一起走了吗?”

“喻文州,话都说出口了,我从来不会听不见。”


本章音乐:Amazing Grac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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