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起来的圆圈

喻黄/黑花/粮食向

喻黄 | 毕业演出 END


IV 浪漫曲 在全世界面前说爱你

那天之后的日子,过得可算平静无波。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,更多的则没有,他们像是两条藤蔓,原本各自向着太阳生长,后来纠缠在一起,却仍然朝着同样的方向。

这种生活,被他们坑爹指挥的一个电话给打破了。

叶修平时带着两个团,有时候人手不够了,互相也要借人串场。这是内定的规矩了,机票食宿全报销,而且还有工资拿,可以算作是福利。这一回则有点不同,另外一个团接到临时任务,要去一个偏僻的小学校演出,不仅山路颠簸,而且没多少工资。

大巴车在黄土堆砌的坑洼小路上走,黄少天被颠得一愣一愣的,紧紧抱着他的号箱不肯放手。

车里又热又闷,挤了六十多个人,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大半,脖子后粘嗒嗒的,怎么坐都不舒服。更别提抱着个很占体积的号箱,黄少天把座椅调得很低,但还是被压得动弹不得。

他扯了下领带,觉得有点喘不过气。

“文州——”他颇为艰难地转过头去。

车窗刷地向后推开,冰凉的空气夹杂着雨丝涌了进来。喻文州把浅蓝色的窗帘整整齐齐塞进搭扣里,很自然地朝他伸手:“号箱给我抱。”

重量转移之后,一下子就轻快很多,黄少天坐不住了,很放肆地趴过去,胳膊肘压在窗沿上,大口呼吸着空气。

“…你要压死我了。”喻文州的声音从号箱后面传出来,闷闷的。

“啊?抱歉抱歉。”黄少天猛吸最后一口气,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。

“换个位置吧。”喻文州说。

“不行不行,这太闷了,你别换过来。”黄少天说,“我再熬一会就到了。快到了吧应该?”

“不是我跟你换。”

“?”

喻文州放下号箱,把它的主人拉过来,坐在了它原先的位置上。

“是它跟你换。”

 

演出场地是一个露天的舞台,看得出来是临时搭建的,就在食堂的外面,拉着一条横幅,活像老新村里常有的相声进小区活动。但是观众却非常热情,他们人还没到,舞台周围已经乌泱泱挤满了人。好几个体育老师在前面开道,这群拖家带口的乐手才终于安全抵达了台上。

这种演出,很少有专业乐团会愿意接手,因为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吃力不讨好,而且还有乐器损坏的危险。但是叶修从来不管这些,只要时间排得开,有演出的地方,他统统不会拒绝。此刻他连个西服外套都没穿,随便打了个领带,临演出开始的时候,居然还在跟场边的体育老师互相递烟。

跟过来的乐手也都是老油条了,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,内心毫无波动,甚至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。这群饱经风霜的乐手准备再沉默那么个十几二十分钟,结果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小号的声音。

吹小号的人就坐在他们中间。天空阴沉沉的,正下着毛毛雨,黄少天很随意地坐在乐手之中,很随意地吹了一个旋律。那是《让子弹飞》的插曲配乐,轻巧又谐谑,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
场下的观众以为演出要开始了,纷纷安静下来,眼巴巴地等待着下文。结果黄少天吹完那一句,又若无其事地把号给放下了,甚至朝喻文州悄悄眨了下眼睛。

喻文州险些笑出来,一看那边叶指挥果然已经咬牙切齿地掐了烟头,一边整着领带,一边匆忙理着谱夹。

他在一片寂静之中迈步上台,毫无破绽地朝观众鞠了一躬,好像刚才黄少天的刻意作弄是他们提前排演好的暖场曲。

 

演出开始没多久,天就沉了下来,雷声在云层里闷响。隔了一会,几道惊雷,这场积蓄已久的大雨终于瓢泼而下。

他们不得不暂停演出,抱着乐器冲进了最近的食堂。本以为这晚上就到此结束了,但是没有料到,在他们身后,坐在外面的学生们也纷纷跟了进来。来听演出的人很多,他们打着雨伞、披着雨衣、顶着外套,慢慢地填满了整个食堂。

长条凳很快就坐满了,于是他们分散开来,坐到了外沿的桌子上,坐到了楼梯上,甚至坐进了简陋的电梯里。几百双眼睛,安静而专注地看着这群远道而来的乐手,没有人说话,却胜似千言万语。

外面几道闪电凌空而下,窗户吱哑作响,雨帘厚重,夜幕沉沉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他们把桌子拼到一起,凑成了一个简易的舞台。在一墙之外,大雨磅礴地冲刷着这片土地,将这座小小的食堂包裹其中,学生们聚在墙里,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界。

他们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演完了剩下的曲子。演出结束的时候,掌声轰然而起,热烈得几乎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和雷鸣。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热情的反馈,每个人的情绪都有点激动,纷纷看向叶修:返场吧?

返场是必然的,却没有什么现成曲目。最后几个声部首席敲定下来,还是由弦乐来演一首《浪漫曲》。

管乐纷纷从桌上撤下来,也抱着乐器,一起坐进了人群中。弦乐调整了一下座位,而要演出第一段独奏的人则站在他们之前。

喻文州是主动请缨的。在出发这一次之前,他不知道会来到这样的地方,不知道天会下雨,不知道会遇到这么多诚挚热情的观众。但是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,他又觉得一切变得无比明晰。他注定要来到这里,注定要演这首曲子,如同他在四年前的秋天,命中注定要走进这所学校,遇到那个将要伴他一生的人。

指挥也坐进了人群里,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喻文州身上。他在沥沥雨声之中轻擦弓弦,调了几下音,然后回身,朝身后的同伴点了点头。

轻巧的伴奏响起,他转过身来,带着笑意看向人群之中。那里有几百个身影,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黄少天。

这是一首非常安静的曲子,弦音悠长,如同岁月倾诉。它展开一幅宁静的画面,从月光下的湖水,到落满余辉的草坪,少年时代每个晚上许下的心愿,都星星点点地飘荡在夜空里,随着风,随着云,随着日出与日落,终于来到另外一个人身边。

很多人在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会闭上眼睛,因为闭上眼睛的时候,才能勾勒出心中的那个美好世界。但是喻文州不用闭眼。

他带着笑意看向人群里,他的世界就在眼前。

 

V Emmanuel 山谷和云巅

真正领过毕业证之后,一切反而变得明朗起来。同届的音乐系统学历,有几位决定留校读研,有几位考上了国外的学校,更多的人则是彻底告别了舞台,回到家乡去,做老师,或者转行。

黄少天还记得开学典礼那一天,年迈的系主任站在舞台上,板着面孔告诉这群刚刚踏进梦想大门的学生:

“你们不要以为,考进这个地方,以后就高枕无忧了。考进来,只是第一步。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坎,等着你们去迈。如果你们决定了,真的要做这一行,那就做好面对一切结果的心理准备。我实话说,你们这一届,以后如果有五个人能够留在台上,我们就算成功了。”

那时候还年轻气盛,觉得现实的威胁离他们很远很远。一眨眼他们就真的毕业了,真的如他所说,留下的寥寥,更多的是落魄而归。

但是谁都没有办法。幸存下来的人永远都只能眼看着同伴离去。除了叹息一声之外,唯一能做的事情,就是把快乐的记忆存留下来,起码留住他们共同走过的少天时代,那些心怀希望的岁月,永远不会褪色,永远鲜活如初。

 

交响乐团向来有毕业音乐会的传统。这一场演出不再是所有人同台的汇报,而是毕业生的独奏和组合。

过去的四年里,他们为了那些合奏而出的磅礴瞬间,放弃了很多自我表达的机会。有些人不曾有过一次独奏的机会,有些人甚至不曾留下姓名。就连黄少天这样的人,一旦坐进交响乐团,也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。

而在毕业的那一天,节目单上会有他们的名字,主持人会一个一个地介绍他们曾担任的位置,四年来唯一一回,他们将以自己的名义,为乐团生涯画上一个句号。

在那份节目单的末尾,是本次演出的最后一曲。那是一首非常特殊的二重奏,演奏者的名字静静地并列着。

17、Emmanuel

Violin:喻文州

Trumpet:黄少天

 

一束聚光灯安静地打在舞台中央,光束下只安静地站着小提琴手。他侧头夹着琴,抬手自低音而起。

开头是缓慢而哀伤的旋律,短短几个音之后却腾空而上,空灵地漂浮着,像是月色之下的朗朗夜空。弦音自高而低,摩擦着,回旋着,一阵快而轻的琶音之后,重新落入暗沉的湖水。

另一束灯在他身边悄然打亮。喻文州偏过头,笑着看向站在光束中的人。他轻轻把琴垂落身侧,听着小号声悠然而起。

在黄少天吹出第一个乐句的时候,所有观众都轻轻抽了一口气。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它越过一切逻辑与理性的想法,直接撞上了每个人的心口,既压抑又明亮,像是绝望,又像是光明。

云雾消散,月华铺洒满地。

喻文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架起了琴,他加入进来,重复着小号曾吹过的旋律,却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感情。他更空灵、更婉转、更轻盈,像孤注一掷的飞鸟,像山巅而下的苍鹰。

第二遍的时候小号的旋律也缠了进来,两种音色,两样心情,却出人意外地融洽而自然。他们各自讲述着各自的故事,却在空中交织碰撞。

一个是黎明的薄雾,一个是破晓的阳光;

一个在云端高歌,一个在海天之际翱翔。

两位乐手站在舞台的两端的两束灯光里,谁也没有再看谁一眼。他们同样平静地专注于手中的乐器,好像全然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,却配合得天衣无缝。像是两株树苗,他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,只好一天天孤独地生长,直到那个黎明到来的时候,在泥土的深处,悄悄触到了另一株树苗的根。

从那天起,无论是风霜雨雪,还是酷暑骄阳,他们一无所惧。


END.


第四章音乐 Romance

第五章音乐 Emmanue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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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后面:

真的没想到,…居然拖了两天才写完它……我先表演一个原地跳楼……

写这段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,但是它真的是送给木鱼哥的生贺TAT

所以要再说一遍,祝木鱼哥生日快乐!

其实还是最想把最后一首曲子介绍给你听。我写不出它的万分之一,但我觉得这就是他们的感情。

音乐真是太美好的东西了。祝你能够一直一直这样快乐地爱下去。祝你在未来的生命里,还会有无数个和唱响校歌一样感动的瞬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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