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黄 | 太阳雨(END)
想念你的时候，天总是晴朗，雨倾盆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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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雨
黄少天做了一桌子菜，又开了瓶红酒。郑重地摆完造型之后，他就开始发愣。想了一会，还是从酒柜里取出另一支高脚杯，斟到五分满，面对面摆在桌子另外一头。
拍照发出去的微博已经有几万个转发，清一色地夸他手艺好。这种热闹，一时之间很有感染力，黄少天给几个热评点了赞，又自己回复了几句，很快刷刷地被顶上热门。
但是人总不能活在手机里，玩了一会，还是关掉屏幕，瞬间那些热闹嘈杂都跟潮水一样迅速褪去，现实世界一下子罩下来，吊灯底下的房子空空荡荡，心里也像缺了一块。
再热闹又有什么用，怎么都不及喻文州活生生地坐在对面，尝过他的菜，之后笑着说，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吃。
怎么又在想喻文州…黄少天咕哝着翻出手机，聊天记录停留在白天，当时他还在热闹的集会上，兴奋之中发过去很多照片。
一路翻过去，他最后停留在一张陌生人的合影上。上面是四个姑娘，什么肤色都有，个个挂着志愿者的牌子，对着镜头笑得灿烂。
他根本不认识她们，当时只是忽然想记录一下，却被这样郑重地对待了。
“咔嚓”，黄少天按下快门，朝年轻的志愿者们挥挥手。
她们应该是二十上下的年纪，精神年轻而旺盛，站在太阳底下冲他笑，这种笑容很有感染力，存入相机里都很鲜活。其中一位困惑地看了看他的手机。她们并不知道黄少天为什么突然要拍照。
于是黄少天小跑过去，抱歉地笑了下，跟她们解释道：
“是拍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看。我为了来这里读书，和他分开了一年。他会很想知道，我在这个地方每天都在做什么，遇到了什么人，见到了什么事……我想与他分享我全部的生活。”
“噢——”
姑娘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，冲他眨眨眼睛。
“是最重要的人吧？”
黄少天条件反射般地愣了一下，随即又意识到，他在这里是安全的，既不会被当场认出来挂到网上，也不会凭空遭到指责。
“是。”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道，“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，唯一的爱人。”
志愿者姑娘们冲他比了个拇指。她们并不过问他的过去，不追问他和那位爱人之间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，但是诚挚地祝福了他们。
“这个给你，”黑皮肤的姑娘塞过来一枚徽章，“你可以带给他，我们欢迎他下次一起过来玩。”
徽章是个很简单的图案，湛蓝色的海水上，漂泊着一艘小小的帆船。黄少天把它拍给喻文州，跟他讲了这段经历。
“……文州你看到了吗，她们也在欢迎你！就像欢迎我一样。”
说着说着，鼻子有点酸。喻文州那边显示正在输入，很快消息就传递过来：真希望这一次也能和你同行。
暖日当空，他心里却像浸了水一样，湿漉漉地跳动着。
白天的时候混迹人群中，四处是烟火气，不至觉得太难受。但是晚上看到这张照片，突然就觉得捱不过去了。
四壁的地灯打出暖黄色的光，此刻萦绕在餐桌周围，满桌佳肴，酒光摇曳，好像真的在等待另外一个人的归来。当初黄少天特地挑了这套灯具，就是因为这种光的颜色，跟喻文州家里的一模一样。但是一个人坐在这里才知道，什么都代替不了他。
孤独在灵魂的空缺里肆意疯长，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喻文州，哪怕是一天，一个小时，一分钟，哪怕只有一次拥抱，一个吻，人海中对视的一瞬间。
什么都好，他想见一见他最辉煌的过去，以及承诺过的未来。
夜深了难免容易矫情，黄少天由着情绪蔓延了一会，最后还是站起身来收拾桌子。他没什么胃口，况且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。
正当他小心翼翼地把红酒倒回醒酒器时，门铃响了起来。
他打开门，在街店霓虹灯交错的光影里，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喻文州。
黄少天很仔细地拥抱了他，从发梢到耳廓，全是最熟悉的味道。真正见到的时候，反而不知道是什么心情，他有好一会都是说不出话的。最后还是喻文州先捏了一下他的脸，“不先让我进去？”
唔唔、好，黄少天刚反应过来一样，侧身让开，却在喻文州进门的时候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。
喻文州仍旧笑着看他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你别进去，”黄少天很坚决地说，“不然以后全都是你的影子。”
久别重逢，反而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讲，他们一人拎着瓶啤酒，在深夜双子城的街道上乱晃。
退役之后心里那种冲劲减轻不少，其他地方却一下子开阔很多，以前不敢做的事情，现在慢慢也成了习惯。他们从舞台上退下来，也平缓而漫长地滑进了人群里，终于过着和同龄人相差无几的生活。
“准备带我去哪里？”喻文州问。
“本来想带你去学校转转，但是又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，难得来一次，你…”黄少天顿了一下，“要不然还是去酒吧？可是我都在边上了，去酒吧干什么。算了，你想去哪里？”
“你经常去酒吧？”喻文州笑着问道，“因为我不在？”
明明不是那个意思，黄少天想瞪他一眼，但是又被这句话背后的占有欲和不确定感戳得心底软成一潭。
喻文州晃了晃手里的酒瓶。为了防止袖口潮湿，他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卷到了臂弯，一点褶皱都没有。这个人，怎么能这么细致，黄少天盯着看了一会，最后彻底败下阵来。
“去夜市吧，我知道个好地方。”
双子城的夜市是熄灯之后最热闹的地方，白天穿梭于各个工种之间的人，晚上都卸下了疲惫，到这里通宵达旦地狂欢。
黄少天喝了酒，脑袋晕沉沉的，却拖着喻文州去了射箭的小场馆。本来以为玩个新奇，喻文州就由着他去，结果等他掏出会员卡的时候有点吃惊。
“晚上常来这里？”
“睡不着，不如找点热闹。”黄少天是真的喝多了，什么话都往外讲，一张卡拍在营业桌前，“刷一条箭道。”
“居然带了人来啊？头一次，真的新奇。”老板显然是他的老相识，冲喻文州挤了挤眼睛。
喻文州想了一下，准备客套过去，谁想到黄少天突然整个人贴了过来，一胳膊压在他肩上。
“这是我家喻先生！今天带出来给你见一下，以后就没有这种机会了！…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机会见到……”
怎么喝了酒这么粘人，早知道这样，先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多灌几次。喻文州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，低下头去轻声哄他：“今天太晚了，我很累，先回去吧。附近有没有宾馆，可以临时开一间。”
唔，好，黄少天昏昏沉沉地点头，然后又突然直起身体，鼻尖贴着喻文州的，盯着他的眼睛：“不对、你明天早上就消失了！不去，陪我玩一次。”
黄少天本以为喻文州不会同意，脑中甚至在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说服对方的版本，却没料到喻文州吻了一下他的鼻尖，轻轻巧巧地答应了。
说是陪着玩，其实就是旁观，黄少天摸到弓的时候就像打通了经脉，单手搭着弓，单手取出一支箭，身体扬起，腰背绷出一条漂亮的弧线。
左手推着弓，右手将箭矢的末端固定在嘴边，弓绳隐隐地蓄着力道，他的眼神盯着箭靶，像是狩猎者盯着猎物的咽喉，半点醉意也不见。
喻文州站在他身侧，神色微不可查地起了波澜。
黄少天的这种眼神，无论什么时候看到，都足以让他像初见一样动心。
嗖，一箭飞出，直中靶心。
从射箭馆出来的时候，刚好穿过一阵风，已经临近秋天，晚上格外瑟索。已经是夜幕最浓重的时刻，人群的气氛达到了高潮，四处是气球爆破声和麦克风的兹拉嘈杂。
黄少天离了弓箭，似乎又被抽干了神智，整个人都挂在喻文州的胳膊上，咕哝着说冷。
也没有外套给你穿，喻文州笑着说，然后将他拥进了怀里。
“还冷吗？”
黄少天嘴角勾起得意的笑，结果听见对方带着笑音说：“还装醉吗，少天？”
唉还是被看穿了，果然一认真起来就什么都会暴露，但是又忍不住。黄少天叹了口气，轻轻拍了拍喻文州的后背。
“也只有今天敢醉一次，装也要赚回本。”
喻文州没有回答他，只是将这个拥抱加深了一些。他们相拥着站在喧闹的色彩与人群中，像是生生辟出了第二个世界。
黄少天醒过来的时候，一头栽到了地板上。
靠……！
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，从木地板上爬起来。天光已经大亮，早晨的太阳盛满了整间屋子，满桌的菜还没有收拾，两杯红酒静静地相对而视。
黄少天盯着那桌菜看了一会，突然想起了昨晚做的梦。
得而复失的感觉更加不好受，喻文州的气息好像就在耳边，他的怀抱和温度还留在胸前。
幸好已经到了白天，白天总是有接踵而至的事情要做，不至于太过伤感。就是不知道晚上要怎么熬过去。
黄少天挑了一道烤意面，准备重新加热当作早餐，剩下的就先覆上保鲜膜塞进冰箱。一个人住也没那么多讲究，洗一次碗都嫌大费周章。
他无声地叹了口气，小心翼翼地将红酒倒回醒酒器里。
门铃突然响了起来。
大概是送报纸的，黄少天睡眼朦胧地放下醒酒器，直接端着杯子去开门。
雾气还没散去，在叽喳鸟鸣声里，他迎上了一个朝思暮想的拥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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